脚下的烂泥吞噬着衰败的杂草，又是一场霜降。春珊想，这就是春天吗？花蕾还在凛冽的风中挣扎，花会开吗，是在哪处枝丫开呢？铃声叫嚣，提醒她泥泞般的处境。“最多一个星期，钱再还不上，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嘛！”春珊想用局促克制的声音堵住名牌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害怕周围人听到这场肮脏隐密的交易，又似是害怕事实再次如尚未治愈的深深嵌入皮肤的伤疤被硬生生揭开般。春珊想，明明以前见过春天的花啊，今年的花什么时候开呢？

她的欲望还没有肆意疯长时，她在春光里笑着、走着，享受着被称为是青春的岁月，也享受着家人嘴里大学生的称谓，那时名牌只不过是一串普通的乱序排列的英文字母，“大学生安全”也停留在车祸溺水的范畴。

当乱序的字母以一串流利的发音闯入她的世界，当言语中有了比较，金钱的种子破土而出，在并不肥沃的土壤中汲取养分，直到干枯龟裂。不够，春珊盘算着，她想拥有更多，她能拥有更多，说不定呢，她天真地把吞噬她的牢笼看成避风港。不过是几件衣服，不过才一部手机，明年春天能还清。春珊心安理得地等待明年花开。

她等啊等，花并没开。霜降过后，甚至仅存的几朵也凋谢了，死在了潮湿的土里。春珊拎着包，倒在寝室的床上，拉上帘子，眼泪砸在昂贵的坤包和衣服上。那是贷款软件里的深渊，用未知的危险和尊严换来的“尊严”。不安和懊悔侵蚀她内心的城池。“闺女，在外面过得怎么样，钱还够用吧？好好照顾自己啊。”春珊看着这些消息泣不成声，只回了一句“一切都好”，却还在侥幸地拆东墙补西墙，拍下了不雅照作砝码。

还钱，还钱！2000，4000，8000，越来越多，春珊奔波在漏洞和谎言中。她不止一次在深夜看着手机里的恐吓短信，颤栗害怕。“妈，能不能……”春珊呆愣着停留在聊天页面，删掉退出，重复了好几次。然而裸贷这只巨兽又怎会疼惜她的痛楚呢。他们窃取她的信息，把威胁短信发给她的家人朋友。被欺诈，被窃取，铺天盖地的电话，春珊再也挡不住了。她在电话里哽咽、忏悔，说辞被堵在了嗓子眼，受害者的身份下，更卑劣的是她虚荣的心，她将自己的安全拱手推开。花开不了了吧，当春珊在家人的沉默中沉默时，她是这么想的。

“没事，珊珊，咱们慢慢还。”母亲在崩溃后再次拥抱了春珊，安抚她不安了一年的心。在春珊删掉最后一个贷款软件、最后一个联系人时，她如释重负，又有些怅然若失，为失去了最佳的花开时节，浪费了那年的春光，也浪费了自己。

 “远离非法借贷，拒绝高利诱惑。”新的学期，红色的横幅上打印着明黄的字。风吹起春珊的衣摆，她的手指轻抚过花朵，让风把花香寄给过去的自己。

春天到了，花该开了！